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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上學期我遇到一個女孩子,她是一個轉學生。

 

她長得有點嬌小,年紀比我們班上的每一個人都要大一歲,她有一雙老一輩的人口中的鳳眼,還有一張像老媽子一樣會碎碎唸的嘴巴。

 

『徐昱杰,你忘了刮鬍子了。』

『徐昱杰,你這件衣服昨天穿過了,你沒洗澡是嗎?』

『徐昱杰,你為什麼吃飯都吃不乾淨,你知道暴殄天物會被雷公劈嗎?』

『徐昱杰,你為什麼沒來上課,老師點名了你知道嗎?』

 

因為我常常被她唸,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半個學期過了,我們也互相都很熟稔了,對彼此的某些個性和說話的方式也都習慣了,因為同學們都覺得她對我特別關心,所以每一次出去玩都把她分配到我的車子上。

 

還好她長得嬌小,不然我的小50可能沒辦法載著她上山下海。

 

其實我一點都不覺得她對我特別關心,因為她對每一個同學都會碎碎唸,不只是男生,女孩子習慣太差她看不過去也會碎碎唸。

 

因為她姓曾,我們給她取了一個綽號叫曾老媽。她一開始非常不喜歡這個綽號,但叫久了她也就沒再抗議。

 

坦白說,她的嘴巴一直是我最喜歡的部位,即使她時常在碎碎唸。或許是因為她的聲音好聽,說話字正腔圓,所以她每次對我碎碎唸,我都會盯著她的嘴巴看。那是一張有點像心型的嘴巴,嘴唇永遠都是淺淺的橙紅色。

 

有一次學校辦舞會,晚上八點。她要我到她住的地方去載她,因為她的摩托車被借走了。

 

我在她住的地方外面等了半個多小時,蟑螂踩死了幾隻,蚊子打扁了一整排(排:部隊使用的單位,一排大約有三十個人),鏡子照了好幾次,鼻屎挖了幾坨。就在我瞄準第三十一隻蚊子的時候,她從五樓的窗戶探出頭來,『徐昱杰,上來幫我看我該穿哪一件衣服。』她說,話說完她的頭就很快地縮回屋子,幾秒鐘之後,她宿舍的大門就啪嚓一聲地開了。

 

我沒有到過女生宿舍,雖然這是租的。但一整棟都住女孩子,走進來的感覺很奇妙。走進宿舍就看見一隻黑狗,牠被一條狗鍊子綁住栓在角落,牠見我走進來就一直盯著我看,我很怕牠突然叫一聲或是衝上來咬我,所以我一邊示好一邊往裡面的樓梯移動。

 

「小白乖!小白乖!我叫徐帥,這名字你一聽就知道是靠臉吃飯的,所以如果你有咬我的打算,拜託別咬臉,我們先說好啊。」我一邊跟牠說話一邊走,我期待著我耍白爛式的幽默牠可以接受。

 

開始上樓梯之後才是一整個奇妙的開始。

 

我原以為女孩子的宿舍應該都是非常乾淨的、一塵不染的,沒想到我看見的畫面卻完全相反,那一連串的驚嚇至今我還歷歷在目。

 

走沒幾階樓梯就已經有好幾雙襪子像被蹂躪過的奴隸一樣癱在階梯上,有些則像是屍體一樣掛在樓梯的邊緣,這些屍體花花綠綠的,好不壯觀。到了二樓,我聞到好幾種味道參雜在一起的怪味,有時候香,有時候酸,本來應該在浴室門口的擦腳布已經離浴室很遠了。三樓的房間門都沒關,從半掩的門看進去,裡面的擺設像是戰爭過後一樣零亂不堪,四樓跟五樓的樓梯間有好幾包垃圾,裡面都是麥當勞跟肯德基的屍體。

 

曾老媽站在五樓的樓梯口看著我,她雙手叉著腰,那雙鳳眼微瞇在對著我笑。

 

『嚇到了是嗎?』她說。

「啊?什麼?」我一時沒意會過來。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嚇到了。』

「喔,還好啦,跟男生宿舍比起來有好一些,只是一直以來都覺得女生宿舍應該很乾淨整齊,所以我……」我傻笑著說。

『女生也是有生活習慣很差的。』她說。

「喔,說得也是。」

 

這時我才真的踏到五樓的最後一層階梯,踩在地上的感覺跟剛剛一路上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接著走到她的房間,我才真的看見什麼叫做整齊。

 

「跟樓下的災難現場比起來,妳這裡真像是天堂。」

『呵呵呵,』她笑了出來,『我只是習慣比較好。』她說。

「妳要我看什麼衣服?」

『這兩件。』她拿起兩件衣服,直落落地掛在我面前。

 

「嗯……」經過五秒鐘的考慮之後,「左邊這件。」我說。

『右邊的你不喜歡?』

「右邊這件看起來有點拘束,妳還是適合輕鬆一點的樣子。」

『好,那我就穿左邊這件。』

「喔。」我點點頭。

 

然後我不知道該幹嘛,所以我站在原地。她則是收起右邊的那件衣服,然後轉頭看著我幾秒。

 

『我要換衣服了。』她說。

「啊!喔!」我吐了吐舌頭離開了她的房間,然後很快速地穿過災難現場,到了我的機車旁邊。

 

然後我又在我的機車旁邊等了十分鐘,這次生意比較差,只打了幾隻蚊子,蟑螂則是一隻都沒上門。

 

載著她到學校的時候,舞會早就已經開始了。在會場門口,曾老媽就被我們班上的女孩子拉走,很快地消失在人群裡。我走到附近的販賣機買了一瓶可樂,然後回到舞池旁邊。因為我不會跳舞,所以我只能在旁邊看,這時遇到幾個班上的男同學,他們因為找不到舞伴所以跟我在舞池外面聊天打屁。

 

幾首快歌之後,DJ播了一首邰正宵的《想你想得好孤寂》,我對這首歌非常熟,所以我閒著無聊也跟著唱,就在我唱到「夜夜醒到天明」這一句時,曾老媽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陪我跳這隻舞。』她拉住我的手,往舞池走去。

「我不會跳舞。」我說。但是她似乎沒聽到。

 

然後就是一整個很尷尬的畫面和感覺,因為我從來不曾跟曾老媽靠得這麼近。整首歌下來我們說沒幾句話,大部份的對話都是『啊!』、『嗚!』、『唉呀!』,因為我一直踩到她的腳。

 

接下來第二首慢歌是郭富城的《我愛你》,這首歌我國中的時候非常喜歡,所以歌詞我也是倒背如流。但因為我的雙手在曾老媽的腰上,她的雙手在我的肩膀上,我們的額頭與額頭之間大概只有五公分的距離,所以我只敢在心裡跟著音樂唱著,不敢哼出來。

 

一直到這首歌跳完,我們還是沒說幾句話,不過這一次『啊!』、『嗚!』、『唉呀!』這些對話比較少聽到了,我大概已經抓到了搖擺的節奏和幅度。

 

「真是對不起,我剛剛一直踩到妳的腳。」我說。

『沒關係,你現在跳得不錯了。』

「我不覺得我在跳舞,我只是在晃動我的身體。」

『本來就這樣,不是一定得很會跳才能進舞池的,開心就好。』

「其實我很緊張的。」

『嗯,我感覺的出來。』

「妳都不緊張嗎?」

『我比較會掩飾吧。』

「我們沒有貼這麼近過,感覺有點怪。」

『你覺得不太舒服嗎?』她抬頭看了我一眼。

「不會,不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搖搖頭。

『不然呢?』

「我是說,跟不是女朋友的女孩子貼這麼近,我會不好意思。」

『我也會不好意思啊。』

「那妳為什麼會找我呢?」

『因為我要求你載我來,禮貌上我該請你跳幾支舞的。』

「那我可不可以問一個比較尷尬的問題?」

 

她又抬頭看了看我,頓了一會兒,『嗯。』她點點頭。

「我可不可以去尿尿?」我說。

 

* 這泡尿來得真是時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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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asonshi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